蝌蚪

坝河文苑来宝胜故乡的甜水井

发布时间:2022/12/11 22:40:25   

老家地处安康城六十多里地的大巴山地,交通不便,山高坡陡,土地瘠薄。小时候每见到条件好的地方,就抱怨老家太穷太苦。父辈们总是淡然一笑:嘿嘿,老先人搬到这里的唻!大意是祖先搬到这里的,这是命,要认。

说起父老乡亲的苦,不说没日没夜屋里屋外的劳作活计,单是一个吃水就把人难场死了。山坡上的那些零星地块儿,是先辈们历经几代人开垦侍弄才成为长庄稼的熟地,很是珍贵,不能用来盖房,只能在荒坡上硬生生地挖出庄基地盖房子。选房庄子除请人看风水字向,还要察看附近水源,距离水源越近越好。

盖房定居后,首要的事情是在附近沟湾找一个地方挖水井。山有多高,水有多高,是不难找到水源的。挖水井选在常年潮湿渗水的地方,或是小沟道边,挖出三四尺深的土坑,坑内四周以石头镶砌。为防止枯枝败叶落入水井,用石头砌上半人高的半圆形石墙,顶上加盖一块大石板,一个水井就算挖成了。

从家里到水井的这段路修整光蹚,如果坡度过大就用石头砌成台阶,以免下雨泥泞打滑。这是最常用的路,马虎不得。不要小看水井水源,它会影响一家人的未来,早先农村女子选择夫家,首先要组织七大姑八大姨去看家儿,察看男方家附近的土地是否肥沃平坦,有无柴山烧柴是否方便,水井远不远,不能让自家女子嫁到这里因吃水受苦,因为很多时候是主妇去担水。

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谝淡话说:有女不嫁尖山寨,罐罐儿背水人推磨···那是说尖山寨缺水,不能把女子嫁到那里。可见农家吃水条件不好,小伙子找媳妇儿都成问题,那是终生的大事呀!

爷爷于六十年盖起几间瓦房,在距离房子二三十丈远的小山湾挖一个水井,小山湾就取名水井湾。水井四周是繁茂的荆棘蒿草,井深不过三尺,水从山体渗出流入水井,叮叮作响,不到一夜就充满水井溢出井外。

这水按地理学分类算是潜水,即来自浅层地表自行渗流出来的水。大自然降水后,渗透到土壤、岩石缝隙,再顺着岩缝继续向低处渗透,层层滤掉杂质后,成为清冽冽的山泉水汇入水井。

雨季山体渗水多,手指头粗细的一股清流汇入井内,井满了溢出井外流走;干旱时节季节,流出的水只有麻线丝儿那般细细的一股,只是勉强够用;个别年份,夏季伏旱日头暴晒四五十天,早包谷叶子干得能点着火,水井再也渗不出水来,干的见了底,没了水掐(老家很多人是客家移民后代,把饮水叫吃水、掐水),只好到一里地之外的陈家水井去担水。

遇到冬天下大雪,有时候是爷爷,有时候是父亲或叔父,一大早起来用竹扫帚扫净到水井的那段小路和石台阶,十来岁的时候,我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把到水井的路面积雪打扫干净。小时候很是羡慕作为邻居的陈家,门上有一口常年不干的水井,就是最干旱的季节,还一股水从水井流出井外,担水不用走远路。

水井寂寂无声,像无言的守望者陪伴主人,更像大地母亲那般无私,流淌着甘怡的乳汁哺养着父老乡亲。春季刚回暖,水灶蚂子开始在水面上蹦跶,癞头子(蟾蜍)在水边摆下墨黑的衣子(卵子),不久就有黑色小蝌蚪在水里游动。夏季,水井边栖息着长成的小蚵蚂(青蛙)或癞头子。

最热的时间里,长虫(蛇)溜到水里洗澡纳凉或逮蚵蚂,有时刚走到水井附近,蛇从水里哧溜窜出钻进草丛荆棘,吓得人只是发呆。过路的人渴了,双手鞠起一捧井水下肚,解渴宜人;每天放牛路过水井,黄牛把头伸水里咕嘟咕嘟一通牛饮,有时是路过的猫子狗子卷着舌头舔水。水井既为人提供生活用水,也是动物的乐园,人畜共饮一池清水,是农家水井的日常景观。

老水井的水质那是没说的,清冽甘怡,水壶烧水十几年没有一点点儿水垢。十多年前修建饮水工程需要化验水质,因多年没淘过水井,井底是半尺厚的淤泥,水面飘浮着枯草,在这口井灌了一塑料壶水去化验,我担心有机质超标,但化验的二十多项指标全部正常。负责化验的人说,这水简直是纯净水呀!我装着淡然地神情回应,哦!其实心里是暗自得意。

随着阅历的增加,越发感慨祖辈先人真会选地方,有这么好的水。在城里使用自来水,过上一段时间热水器结一层水垢,主要成分是碳酸钙,虽然无害,却需要时常清洗。前些年到平利八仙、紫阳蒿坪,见到红白脸蛋儿白皙漂亮的女子,个别却是黄斑牙。前山人常说,唉,八仙女子长得倒是皙也勤快能干,就是牙看不得!由是我更加得意:自小生长在有好水的地方。

老水井是附近几家吃水的水源,强壮劳力用木水桶担一满担,百八十斤。挑着一担空桶到水井,要么是用马夫(水瓢)舀,要么是提桶瓮到水里一满桶提起来。从六七岁开始,我们姊妹开始用烧水铁壶提水,再大点儿是姊妹俩抬半桶水,再大了挑半担水(两个半桶),十六七岁后挣扎着挑回满担的水。

从家里到水井这段几十米土路石台阶,留下我们姊妹不断长大和同心协力抬水的足迹。个别时候水井干了,就到一地之外的陈家水井担水,也到一里多地之外的白杨树湾担水。白杨树湾到家里是很陡的上坡,扁担把肩膀磨生疼,心里念叨着,快到了,不远了,或是想点别的,硬是憋着一口气把水担回去,在这段路担水,磨炼了我的意志和耐力。

有水吃的时候没觉得水珍贵,缺水时才知道没水吃的日子有多艰难:为了省水,一家人共用一个脸盆洗脸,洗脸水用来洗脚,洗完脚的脏水用来喂猪。有一年因代理案件到石梯乡下,当晚住在当事人家里。正值六月三伏,坐在屋里还是汗水流淌。第二天还没亮,主人家已经担回一担水,略显浑浊,据说是从两三里之外的山沟水洼担回来的,一晚上渗一小潭水,去迟了就没有了。返回城里的路上常叹一声:唉,这吃水怎么一个难字了得!

家乡人对水井的感情那是没说的,在井边担水时,互帮互组,打水时互相谦让,手里忙着活计,嘴里拉呱家常。他乡相遇,如果有人说我们是共一个水井的,那是真正的相邻。离开生养自己的故乡叫背井离乡,饱含着凄然而难以割舍的感情,可见水井之于人,那是自己的第二生命。

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,一些农户选择高处较远的水源,挖了水井埋下塑料水管,直接把水引导家里的水缸,有的修了水窖用水泵把水抽到家里。因为用水条件的改善,乡民们的生活条件有了根本改善,更加注重生活卫生,人也变得清爽干净,越来越活出人的样子来,令人欣慰欣喜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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